街口的早餐店開始支起竹匾晾曬粽葉，潮濕的水汽裹著草木清香漫過鼻尖。這熟悉的味道就是像是一柄銹鈍的鑰匙，突然撬開了我記憶深處的銅鎖，酸澀的潮水瞬間漫過眼眶——原來又到端午節了，可灶臺前再也沒有那個系著圍裙忙碌的身影。
記得母親還在的時候，快到端午節就熟練的將粽葉，提前卷成精巧的漏斗。糯米要提前泡足時辰，蜜棗去核切成小塊，她總說這樣才不會膩。蒸騰的熱氣模糊了她的斑白頭發，氤氳的粽香里，我靠在廚房門框上聽她絮叨：“等你成家有了孩子，也要記得端午自己親手包粽子，老祖宗的規矩不能丟。”
而今超市的冰柜里躺著整齊的真空包裝粽，豆沙、蛋黃、鮮肉的口味琳瑯滿目，塑料薄膜裹著機械流水線的冰冷。我買下最精致的禮盒，拆開時卻被嗆人的防腐劑氣息刺得鼻尖發疼。那些精致的粽子躺在瓷盤里，像失去靈魂的空殼，再沒有母親包的粽尖微微翹起的弧度，沒有麻繩勒進糯米里的自然褶皺，更沒有掀開鍋蓋時，那股能暖透整個胸腔的、帶著柴火氣息的香。
院子里，母親生前種的艾草還在瘋長，葉片上凝結的晨露折射出細碎的光。恍惚間，仿佛看見她佝僂著背，踮腳將艾草掛在門楣，嘴里念著“清明插柳，端午插艾。”，我伸手觸碰那些嫩綠的枝葉，涼意從指尖傳來，才驚覺觸碰到的只有虛空。
暮色漸濃，隔壁傳來孩童的笑鬧。透過紗窗望去，年輕的母親正蹲在地上，給孩子手腕系五彩繩。紅、黃、藍、白、黑的絲線交織纏繞，晃得人眼眶發燙。原來時光從未停歇，只是有些身影永遠留在了過去。
風掠過窗臺，艾草輕輕搖晃，混著不知誰家飄來的粽香。我閉上眼睛，在記憶的迷霧里，再次看見母親將溫熱的粽子塞進我手心，她掌心的溫度，比粽香更綿長。（煉鐵廠 卜云飛）
